1.
少女伫立于黑灰色夜空下,刺骨凉意如汹涌浪潮般席卷而来。
她睁开眼,目视远方,伸手想要握住那仿佛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境界线。狂风在耳边怒吼,撕裂着她不堪一击的肉体,不可名状之刃割开雪白的皮肤,露出血肉与脆弱的白骨,毫不留情地掀起她为数不多的理智。
世界扭曲,痛苦弥漫,少女从未觉得痛苦能如此深刻,仿佛刻进了骨子里,钻进了灵魂中,不停地,暴烈地轰击着她的存在。
什么?这是什么?我为什么会这样?
人类在面临死亡时,思考的速度将会急速提升,走马灯一类的事物将会在眼前如影片般循环放映,可惜的是,少女没有所谓的走马灯。
她没有记忆,她不记得自己是谁,也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如此痛苦。她就和一只没有理智没有思维的野兽,颇为无辜又毫无理由地卷入到这场风暴中。
少女知道自己要死了。
不,死亡又是什么?少女试着思考,没有结果。
【谁来告诉我,我怎么了?】
她试着开口,但双唇好似被割去,本该属于嘴巴的部分被无形之物替代,声带也不在是能够随意操控的器官,说到底,在如此可怕的痛楚之下,声带能否顺利振动都是一道难题。
少女好想问个明白,她想知道为什么。
【为什么我会死?】
是啊,为什么?
没人知道为什么。
因为生死,从来都只由神来定夺。
2.
“你不配拥有死亡。”
男人对少女说道。
他用手掌抚摸着少女那一头如冬夜之中最为纯净的雪色白发,感受到冰冷掌心中那慢慢升起的一丝暖意,感到不耐烦地摇了摇头。
扭曲的字体顺着蓝黑色透明条带从男人掌心散出,大量怪异字体在短时间内遍布少女全身,这些黑色的符文文字慢慢钻进她身上一道又一道深入骨髓的伤口中。
伴随着难以想象的痛苦,白发少女的伤口奇迹般地开始愈合。
她那被链锯割断的脚踝长出筋络,血丝盘旋着拧成一团,紧紧地贴合在重新生出的纯白肌肤下。足以窥见肋骨的血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成一个细小的血色小点,在符文文字再度掠过后,便被轻而易举地抹去,好似那拳头大小的血洞从未出现过一般。
如果有人看见男人的手段,一定会为之惊呼尖叫,因为整个世界上能够将这等伤势短时间治愈的人,一只手也能数的过来。
可少女始终面无表情,只是静静地等待着,等待着痛苦过去,等待着那对黑色眼眸再度焕发生机。
她没有死,她还是没有死。
很可惜。真的很可惜。就差那么一点,她就成功了,她就能成功死去了。
但她失败了,尽管她砍断了自己的双脚,用长枪洞穿了胸膛,又将手腕全部划开,最后硬撑着割开了咽喉……
大量鲜红色血液躺在在这狭隘而又空洞的阴暗房间内,它们已经干了很久了,是的,自从少女选择死亡以来,已经过了三天。
三天,她的身体机能早已停止,灵魂几近溃散,可以说哪怕是符文塔塔主亲临,都无法令这样的一个人重新活过来。
男人做到了,他轻而易举地将少女复活,将她再次带回了这个残酷世界。
很过分吧?
可少女察觉到自己仍然未能死去后,却露出了然的神色,自顾自地歪了歪脖子,甩了甩刚刚愈合的手腕,踏着沉重步伐从男人身边走过。
这是她第三十五次尝试自杀,突破了之前六十二小时的最高记录,完成了死亡七十二小时的壮举。
她认为自己应该犒劳一下自己。
布满灰尘与凝固血丝的黑木桌上摆放着白色果盘,果盘中央有着附近森林里随处可见的水龙果,碧蓝色的表皮看上去颇有几分大海的味道。
很显然,这是男人带给她的,刚从生死线上回归的少女确实需要食物和水,而水龙果恰巧同时满足这两项需求。
她狼吞虎咽地吃着,男人静静地站在一旁,注视着少女进食的模样,那颇为斯文的脸上扬起几分喜悦之色。
快成功了,就差最后一步了。
3.
冬大历2017年,人类帝国安捷梅塔发生了一件举国震惊的事件。
西南边境的小村庄惨遭亡魂师斯兰达屠戮,全村上下五百七十六人无一幸存,鲜血与尸骨堆积成一座猩红杀戮之山,残暴的场面一度令人反胃。
接手此次案件的帝国护卫队立即派遣精英小队,代号“天鹰”前往事发地点追寻斯兰达踪迹,然而令天鹰小队惊讶不已的是,在那里发现的斯兰达已经彻底死去,他的胸膛被某种东西洞穿,而作为关键的心脏则被人扯了下来。
无人知晓发生了什么,有人说是斯兰达企图。召唤深渊噩梦之魔,结果召唤仪式出现失误,恶魔将他的心脏反噬了。也有人说是斯兰达被路过的剑圣所杀,掏去心脏乃是发泄怒意……
总之,斯兰达的死,说法有很多,至于真相,谁都没法下个定论。
不,并不是【谁】都不能。
至少,那从小村庄里走出的捏着鲜活心脏的白发少女,她自己知道这一切。
一切的一切,都只有她知道。
4.
冬大历2017年4月,少女开始在野外生活。
她试着用木头搭起房屋的骨架,毕竟她在那间房子里住了十年,她清楚房子外部结构哪里最结实,哪里最脆弱,哪里应该衔接,哪里又应该歪曲。
不幸的是,少女失败了。
她无法将木头搭建得和正常房屋那样坚固,木材与木材之间的间隔过大,并且每棵树粗细不同,这导致她搭建的房子看上去和小孩子随意捏土捏出来的扭曲艺术品。
于是少女失去了住房子的权利,她有点不开心。
好在这里是森林,实物随处可见,猎刃豹的肉烘烤起来相当柔软可口,虽然猎刃豹的速度很快,尖锐的獠牙也很容易刺穿少女的肌肤,但少女还是杀死了它——用亲手打磨的木刺和形状尖锐的石块。
等到她拖着猎刃豹的尸体找到一处空旷地点后,她发现身上的伤口已经彻底愈合了,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,因为在几分钟前她的右臂有两个树干粗细的洞口,胸前的灰色布衣也被锐利爪牙割开三个大口子——那本是快要连骨头一块切开的爪击,现在却已然完好如初。
肚子传来的饥饿感让少女有些不悦,她忽视了自己身体奇妙的变化,转过头来专心致志地搭着火架。
指尖轻轻碰触黑色木柴,一道细小的文字与火花同时迸溅出来,火星子跳跃到木材上,慢慢地升起一缕黑烟。
少女小心翼翼地呼出一口气,火星子又往旁边的位置挪了挪,两团小黑烟汇聚在一起,少许的热量逸散出来。
渐渐地,森林深处燃起了火光。
这温暖跳动着的火焰激起了少女的兴趣,她单知道眼前这团赤红色带着些许炽热的东西能够烤熟食物,却不知晓其中最为本质的原理,对知识的渴望和好奇让少女忍不住朝火堆凑了过去。
于是,少女在森林中迎来了她的第一次死亡——被活活烧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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